百万医师心声：我想睡个好觉 | 8·19中国医师节特别策划

医师报讯（融媒体记者 宋箐 张玉辉）日前，《柳叶刀》子刊发表的一篇述评指出，全球普遍存在睡眠问题，但与提倡戒烟、健康饮食和体育锻炼相比，人们却忽视了充足睡眠对最佳身心健康的重要性。睡眠危机带来的影响进一步引发关注。

“值班的时候，只要楼道里的脚步声一紧，我就会醒过来。”“经常会在睡前想明天的医嘱该开些什么，结果就是失眠了。”“早上交班开早会时我都要眯着眼休息一会。”睡不好觉，早已经是一个社会性健康问题。作为人们健康的守护者，医务工作者则是其中的“重灾区”。中南大学湘雅医院团队2020年在《睡眠医学》（Sleep Medicine）上发表的一项纳入31749名医护人员的系统回顾和荟萃分析显示，中国医护人员睡眠障碍患病率为39.2%，明显高于中国普通人群（15.0%~20.7%）；轮班医护人员的睡眠障碍患病率高于非轮班人员。睡眠不足、睡眠质量差不仅会直接影响医务人员自身的健康状况，还会显著增加他们的职业倦怠水平、医疗差错概率和精神心理问题的发生风险。《妙佑医疗国际学报》（Mayo Clinic Proceedings）2018年发布的一项研究指出，每周一次夜班的医生发生医疗差错的风险增加4%。《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早期发表的视点文章也指出，医师睡眠不足可能增加手术并发症风险。

只有医务人员身心健康，才能治愈更多患者。在推崇每个人做好自己健康管理第一责任人的大背景下，医生怎么起到示范作用？如何切实保障医务人员的睡眠权益？为此，在第七个中国医师节即将到来之际，《医师报》特别专访了睡眠医学专家、医院管理者。‍

睡眠问题 医师身心健康的“拦路虎”‍

澳大利亚的一项关于睡眠不足导致经济损失的研究估计，每年为此“买单”的费用约280亿美元。

睡眠是高度保守的生物本能行为，无论是否管理，该睡时就得睡，即便是单细胞动物亦是如此，一旦错过了睡眠时间，对身体便会产生伤害。

中国睡眠研究会理事长、复旦大学脑科学研究院黄志力指出，健康睡眠、良好心态、平衡膳食和适度运动是人生健康的四大支柱。然而，很多医生，尤其是高水平三甲医院医生，可能是中国最忙碌的人群之一，频繁加班和轮班制让其生活节律紊乱，医患矛盾也加深了他们在行医中的恐惧，多种因素导致医生睡眠情况极不乐观。

“根据我院近期的不完全统计，医师的睡眠问题主要体现在睡眠时间不足、睡眠障碍发生率高、睡眠质量差、生物钟紊乱等方面。”江苏省连云港市妇幼保健院院长赵成介绍，对其所在医院的初步调研发现，普通医师每周工作时间为40小时左右，而急诊科与值夜班医师中，有2/3会超过55小时，导致每日平均睡眠时间不足6小时，睡眠时间严重不足；睡眠障碍发生率高，约为普通人群的1.5倍，主要表现为入睡困难、失眠、多梦、易醒等；睡眠质量差，约2/5医生在睡眠中常被工作电话和其他事务打扰，严重影响了睡眠质量；种种睡眠问题致使约2/3的医师生物钟紊乱，有部分医师存在轻度抑郁倾向；在性别差异方面，女医师更易受工作压力、家庭责任等多重影响，睡眠问题发生率要略高于男医师。

黄志力指出，许多高水平医院的医生工作过于繁忙，以至于连按时吃饭都成为奢望。面对如潮的患者，他们不得不继续高负荷的诊疗工作。近年来，媒体报道的医生过劳猝死者并不在少数。2017年发表在《公共健康》（ Public Health）期刊上的一项回顾性研究总结了 2013 年至 2015 年间报告的医生过劳死病例，结果发现，猝死发生前，半数以上医生曾连续工作 8~12小时，其中有 11 名医生连续工作 ≥ 24小时。

“生物节律对睡眠有着深远的影响，保持良好的生物节律对医生，尤其是年轻医生来说，变得极其困难。不合理的倒班制度和巨大的工作量让他们的生物节律紊乱，睡眠质量大幅下降。这种状况无疑增加了医生的健康风险。” 黄志力说。

关爱自己 及时干预规范治疗

除了癌症、慢性呼吸系统疾病、痴呆、精神健康状况和肌肉骨骼疾病外，睡眠不足还与心脏代谢疾病，如2型糖尿病、肥胖、心血管病和代谢综合征等疾病有关。

唯有健康的体魄做基础，医生们才能充分发挥其知识储备和医术，从而赢得患者的信任。“很多医生经常做科普呼吁大众关注身心健康，但自己却很难做到，如果医生自己都不够健康，那给患者看病时又能有多大的说服力？”黄志力指出，公民是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这不仅是一种积极理念，也是《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明确规定的条款。医生应当以身作则，在健康管理事业上起核心示范作用，通过健康生活方式来向公众传递正确理念。这不仅是对医生治疗的患者负责任，也是保证医生自身健康的需要。

医务工作者应高度重视自身睡眠问题，关注自己的健康，有严重睡眠障碍者，要及时进行干预，并接受规范治疗。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韩芳曾指出：“大部分医生没有把缺乏睡眠和休息不足视为一种风险，低估睡眠不足的潜在危险和后果，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医生睡眠状况的糟糕化。”

医生怎么从自己做起？赵成指出，受限于医生的工作强度和日常时间安排，让医生完全脱离工作场景去保持自己的健康并不现实，但要做到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合理饮食，注重营养均衡，坚持适量运动并不难。冥想、瑜伽、适度的有氧运动等都是缓解压力的好方法，应在医生群体中提倡。对于医生来说，最合理的方式是把运动穿插在工作当中。其次，医生工作压力大、负荷重，就更应提高工作效率，统筹好工作和休息。再次，定期体检，及时发现健康问题，早期干预，将疾病扼杀在萌芽阶段意义重大。最后，建议医师们进行积极的心理健康管理，有效释放压力，保持积极的心态。

尊重医师 关注医生睡眠健康

在全球范围内，特别是发展中国家，国家层面公共卫生议程很少虑及睡眠。随着如此多的人出现睡眠问题，并对教育、就业、健康和经济产生连锁反应，睡眠作为一个公共卫生问题不能再被忽视了。

睡眠与食物、空气和水一样，对生命至关重要，是一种本能需求。医生也不例外，他们的生理需求应得到与他人同等的重视。如何更好地保障医务人员的睡眠权益？在黄志力看来，分级诊疗制度的真正落实有望能大大改善医生群体的睡眠情况，让患者数量在基层医院和上级医院间合理分布，三甲医院摆脱人满为患的局面，医疗工作分工更为合理，基层医院能解决的问题就应在基层解决，避免大医院医生的过度加班和不合理的值班安排。

“在目前的评价体系中，医院希望每个医生不仅能在临床工作中表现出色，还能成为科研方面的专家。这种期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诸如基金申请、课题研究、论文发表、专利申请和转化等任务，常常让多数医生们感到难以承受。因此，需要合理地分配工作任务，根据医生特长和实际情况进行培养，做到人尽其才。同时，加强专职科研队伍建设，针对临床问题，和临床医师一起探索创新。”黄志力还指出，我国医学生的本科教育中并未涵盖睡眠医学，建议将其纳入课程体系。同时，对在职医生进行相关培训，使他们能够尽早学习和掌握睡眠知识，从而更好地管理自身及患者的睡眠健康。

赵成表示，从医院和科室管理角度来说，则需要科学合理地安排值班（如增加替班人员储备），把科室需求、社会需求和家庭需求结合考虑，避免让医生连续长时间高负荷工作，限制每周和每天的工作时长，严格控制加班时间，从医院制度上来促进睡眠情况的改善。同时，要实行弹性工作制，允许医师根据自身状况来调整工作时间。在提供医务人员休息室、建立面向院内医生群体的服务体系之外，更要加强职业健康管理，定期为医生健康检查，包括睡眠状况评估。“我们需要建设‘尊重医师，关注医生健康’的文化，呼吁全社会理解并尊重医生，减少对医疗过高或不合理的期望，创造更宽松的就医环境。”

“我们目前在院内备有乒乓球桌，院外租赁了羽毛球场地供职工使用，还组建了妇幼跑团，经常开展职工体育运动，积极引导医师养成运动习惯，并且也已经在考虑给医师设立涵盖有按摩椅、床铺、茶水、咖啡等设施的休息室，能够让医师在紧张忙碌的工作后充分调节放松。”赵成说。

版面回顾：

黄志力 教授

复旦大学特聘教授、基础医学院药理学系主任、教育部睡眠研究国际联合实验室主任。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

现任中国睡眠研究会理事长、中国药理学会麻醉药理专委会主任委员、上海市药理学会理事长、亚洲睡眠医学会副主席。《中国临床药理学与治疗学》《Sleep Research》主编等。

研究睡眠机制与失眠干预策略，发表睡眠相关SCI论文150篇；主编《药理学》等教材及大型参考书10余部。

中国脑计划重大项目首席科学家；主持国自然重点，重点国际合作项目，国家新药创制重大科技专项等。

赵成 教授

现任连云港市妇幼保健院院长、党委副书记，南京医科大学康达学院兼职教授。

中国妇幼保健协会临床质谱精准应用与生殖健康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医院协会医养结合工作委员会常务委员；中国抗癌协会第七届癌症康复与姑息治疗委员会常委；中国医院管理协会医疗法治专业委员会委员；江苏省医院协会第九届理事会理事；江苏省医院协会医院病案管理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江苏省研究型医院学会健康大数据与智慧医疗专委会副主任委员；江苏省妇幼健康研究会中医药妇幼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江苏省医院协会互联网+医疗服务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连云港市医院协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