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甫：不想做将军的亲民医生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平静。

敲门声还没停，门已经被打开，一群人涌了进来。

他们手拿片子，见里边的人正在谈话，就站在了门口。

崔云甫不好意思地向记者看来。

“没事没事，您先忙！”记者连忙应答。

“可以吗？”一边说着，他一边接过患者的片子，麻利地插在观片灯箱上。“从片子上的情况来看，你应该去找X主任，他在X楼X层。”

“谢谢您啊！”在一叠声的感谢中，办公室恢复平静。

“如果正专注于研究一个病例、写一篇文章，我想医生应该不喜欢被打扰吧？”记者问道。

“对患者和家属来说，看病才是最要紧的事，什么能大过人的生命和健康呢！事有轻重缓急，他们着急到推门而进总归是有原因的。耽误几分钟，让他们放心，也让自己安心。”崔云甫解释说。

这是发生在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普外科一病房主任办公室中平常的一幕，工作中的崔云甫常常被推门而入的人打断思路，但患者眼中最好说话的大主任崔云甫教授并不在意。他告诉记者，“当医生，尤其需要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即便不是在当下，也能在将来赢得他人的肯定、尊重与赞许。”

“我是激进派医生代表人物”

“当医生愿意有所为时，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也总能得到患者及家属的理解。”

崔云甫坦言，自年轻时起，自己就是激进派医生代表人物之一。“不过，现在我已经很理智了！”崔云甫笑道。

年轻时，崔云甫总觉得，面对胆道胰腺肿瘤患者，做些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患者患了肿瘤之后，如果不切除，听之任之，患者病情无法得到控制，看着患者渐渐走向死亡，自己实在于心不忍，所以我的选择首先是切掉它！而这种勇敢的行为，一般都能得到患者及家属的理解。”

2011年4月13日，刚刚步入中年的李女士在家人的陪同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找到崔云甫。胰腺钩突癌伴肝转移，自打得知这一噩耗以来，她和家人深深地感觉到每一天都是那么难捱。辗转过多家医院，却没有任何一名医生愿意给她进行治疗。一次次的失望之后，她最终找到崔云甫决定再试一试。

崔云甫检查后发现，患者除了胰腺钩突部一处病变和肝脏左叶一处病变，并无其他转移，遂决定为患者手术。但是，目前对胰腺癌肝转移是否应该选择积极的外科治疗，争议较多，反对的声音甚至超过了支持的声音！尽管近年来国际上有个案报道（存活率多为6~7个月），但不可否认，尚缺乏大样本的随机对照研究。这一决定能否得到患者及家属的理解呢？他们敢不敢拼一把呢？崔云甫心里打着鼓。

令崔云甫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和患者及其家属商量这一诊疗决策时，患者感动得痛哭流涕，一把拽住崔云甫的手，跪在他面前，言辞恳恳地请求着：“您救救我！求您了！我还想多陪他们几天。”一时间，崔云甫的眼眶红了，他扶起患者，重重地点了点头。作为一名医生，他直言道：“我可以给你做这个手术，但有可能很快复发，你们要有这个心理准备，而且花费不菲。”李女士的爱人是个质朴的中年汉子，同样泪流满面：“那也行，只要我媳妇不疼，别再这么遭罪……请您帮我们搏一把吧！”

手术如期进行，崔云甫在术中探查时发现，患者除肝Ⅳ段有一实性包块外，余肝未见异常，这与之前的检查完全吻合。而且腹腔没有积液，盆腔也未见转移结节，仅腹膜后散在质韧肿大淋巴结。他果断决定行根治性HPD（肝胰十二指肠切除术）。手术历时8个多小时，顺利完成。患者术后恢复顺利，让患者及家属更为高兴的是，患者的生存期从3个月延长到了1年2个月。

在第十四届全国胰腺外科学术研讨会上，崔云甫将这一病例与同道分享，赢得满堂喝彩。崔云甫说：“做出这个决定，除了自身对此有一些研究外，我也是借鉴了结直肠癌肝转移的治疗思路。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结直肠癌肝转移被认为是禁忌证，但是现在，开展得如火如荼。回顾历史是预知未来的最好借鉴。”

患者信任的“亲民”医生

“我不喜欢像个将军一样，去命令患者，反而更喜欢把自己摆在与他们平等的位置上交流。”

找到崔云甫的患者，有很多已经被其他医院宣判了“死刑”。可能是崔云甫“激进”的名声在外，也或者是他“亲民”的言行，让患者对他充满信任。

两个月前，一名便血月余的患者找到崔云甫。他满脸苦色，原来3年前，患者因被检查出十二指肠水平部间质瘤（GIST）而在外院就诊，当时患者瘤体直径约8~9 cm，侵犯了胰头，且挤压了肠系膜根部血管，同时存在肝脏后叶转移，转移瘤直径约5 cm。在行外科手术切除时致使肠系膜上静脉动脉出血，遂放弃手术，改为对患者进行靶向药物治疗。

幸运的是，3年过去了，肿瘤并没有增大。但是，近一个月，患者便血不止，任何消化道治疗都没有作用。经过检查，崔云甫发现，患者便血是由于十二指肠肿瘤侵犯了周围血管导致。

尽管GIST切除是被业内公认的高难度手术，但崔云甫考虑到自己在进修及学术交流时，曾与国内外多名知名专家讨论过相关手术技巧，他毅然决定，接受这个挑战！手术前一天，崔云甫再次仔细研判患者病例，预想了一切可能遇到的风险。历时近10个小时，手术顺利完成。虽然不能保证患者术后不会复发，但这次手术无疑提高了患者的生活质量。

“胆道胰腺肿瘤的症状非常复杂，而且治疗效果远不及乳腺癌、甲状腺癌及其他消化道癌症。切除的效果不好，医生难免受刺激，越不好越需要去琢磨。”随着经验的逐步积累，崔云甫已经认识到，一味地切除肿瘤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能在早期诊治方面有所突破，或许能挽救更多人生命。

于是，崔云甫带领团队，在影像学检查、血清学检查、基因组学检查及高危人群的筛查方面做相关研究，以便在早期诊断出胰腺癌、胆管癌。截至目前，崔云甫团队已发表多篇文章，并获得国际关注。

言传身教指导学生成长

“年轻人树立理想，一定要树立得高一些。如将目标设定为想当院士，即便达不到也会走到山腰上，成为名医和大医。否则，就会一直在山脚下。”

当崔云甫开始在大学任教时，一股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我常常告诫年轻人，作为一名外科医生，有两项内容必须做到。其一是经得住历练；其二是要有再学习的能力。如果没有这种毅力与劲头，很难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外科技术纷繁复杂。崔云甫要求，必须熟练掌握所有复杂外科技术的人才能担任组长，只有技术全面的人，才有资格带临床学生，“临床医生必须见得多才能迅速成长。复杂的外科手术都会做了，简单的手术自然不在话下。这样一代代传承，才能带出不错的学生。”崔云甫说，有些人喜欢先易后难，把最难的留在后头，专心攻关。而他却宁愿选择先难后易。先难即是让自己有充分的准备，让自己无后顾之忧。

学生眼中的崔老师，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但是他的言行却像是春雨般“润物细无声”，慢慢地渗透到每个人的意识中、行为中，感染着他们，帮助着他们，指引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