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院长王杉给移动医疗泼了有名的“三盆冷水”之后，又有一家移动医疗公司获得高额融资。7月14日，APP杏仁医生公开宣布获得2亿人民币的风投。在此之前，丁香园、春雨医生、好大夫在线等均获得金额超千万美元的风投。

《2014中国医药互联网发展报告》显示，目前国内移动医疗APP已达2000多款。无论何种类型，没有医患都玩不转。为抢医生资源，各路人马使出浑身解数，琢磨医生需求。只要注册就能赢大奖，从医生出行用的行李包到喝水用的杯子，再到学习用的免费文献、社交刷屏用的流量……宁波市第七医院秦鹏程透露，还有公司派人到他们医院软磨硬泡，赖着医生安装注册。

火热的资本追逐、拼命地争抢用户，移动医疗公司在谋一场怎样的局？作为技术输出劳工，医生又会从中分得怎样的一杯羹？

移动医疗要看病？

王杉泼的第一盆冷水就是“做IT的却在极力想代替医生看病，这本身是错位的。”记者在采访中发现，相当一些医生也认为，仅靠移动互联网诊病背叛医学传统。中南大学附属湘雅二院心血管内科刘启明认为，这让临床医师四大基本功“视触叩听”，没了“触”和“扣”；中医四诊“望闻问切”，最多剩下“望”和“问”。

北京协和医院陈罡说得更直白，不见患者便给建议，医生无外乎是一个智能化的“百度”。对于某些移动医疗公司推出的“轻问诊” 理念，进行健康咨询，他认为，这是在炒作概念，“皮肤有些肿，是轻的还是重的？没有面诊，医生给出的指导很可能南辕北辙。”

某移动医疗APP负责人从患者的角度出发也表示，“没有人想着借助移动互联网平台把病治好的，主要还是用于交流。”

然而，在紫色医疗创始人卢杰看来，这并不妨碍个别专业取得突破。这位从北京协和医院出走的医生，自2013年创业以来，坚持认为皮肤科可以在网上问诊，甚至与线下相比，还有优势。

他曾举例，国外有一门学科叫“Teledermatology”（数字皮肤病学），已经证实，大多数皮肤科问题可以通过图片和症状叙述进行判断，远程和面诊的准确性几乎差不多。很多皮肤科疾病都会涉及到患者隐私，在线下看病反而会产生困扰。

卢杰坚信，现阶段因为政策、法律法规的问题，虽然皮肤科在线诊疗还没有得到完全的认可，但在未来的3~5年里，第一个实现全面在线诊疗的领域一定是皮肤科。

目前，国家对于网上看病仍持负面态度。国家卫生计生委新闻发言人宋树立曾在例行发布会上明确表态，互联网上一切涉及医学诊断治疗都是不允许开展的，可以做健康方面的咨询。 

患者管理让医生尝到甜头

与网上看病有争议相比，很多医生一致认为，建立现实医患关系后，利用移动医疗管理患者更有前景。肾内科的陈罡和他的患者便从中尝到了甜头。

一天，一位患者通过软件发信息称，有些咳嗽，稍微有些憋气。简单的陈述引起了陈罡的警惕。很多肾内科患者出院后会使用激素和免疫抑制剂，最大的问题在于感染，其中，卡氏肺孢子虫肺炎是常见的机会性感染，一旦发展起来是致命性的。合理的治疗是在疾病早期给与充分的抗病毒治疗。

陈罡立即回复患者，马上到当地医院做血气检查，发现已是严重的低氧血症，胸片显示，肺开始有毛玻璃样改变。他当机立断指示患者，尽快住进当地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或者马上赶到北京进行ICU治疗。最终挽救了患者的生命。

“这是救命的方式，如果放在以前，这样的患者距离我们很远，如果当地医生对病情的判断和把握出现偏差，将这种感染按照细菌性肺炎治疗，很有可能是救治失败死亡的病例。”陈罡告诉记者，他开通随访功能以来，已经历过两例这样的患者。此外，通过更密切地随访患者，也让陈罡对患者病情的体会和认识更加深刻，一些资料可以保留下来。

本意是展示服务不是提高水平

如果清点从移动医疗中收获成就感的医生，那么解放军总医院内科副主任医师闵颖赫然在列。据知情人透露，他是春雨医生APP患者付费“找医生”功能中，排名第一的冠军医生，被认为“专业、态度好、有耐心”。

为什么其他高年资医生没有超过闵颖？某APP负责人分析，移动医疗用户群体很多不是严重的病，但需要快速反应和耐心服务，这些反而不是高年资医生具备的。像闵颖这样年轻的医生，能够接受，同时已具备过硬的专业素质和沟通技巧，往往会更能赢得网络患者的认可。

有人欢喜有人忧。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住院医师邢霁远刚参加工作没几年，他原本想通过APP平台多接触一些患者，锻炼临床能力。可他没想到，主动找他的患者并不多。

在邢霁远身边，有不少年轻医生尝试用移动医疗，但试过之后，感觉对个人技术水平提升作用不大。“我们虽然有时间，但患者不理我们，不如看文献搞科研。”邢霁远告诉记者，现在唯一让他有成就感的是，闲暇时间写的科普文章获得不错的点击量。

邢霁远的遭遇代表了一个群体。上述APP负责人表示：“移动医疗平台的本意是医生给患者展示服务，而不是提高医生水平。”

移动医疗新型医患关系被拷问

虽然从移动互联网医疗中可以帮助到患者，让陈罡很有成就感，但他也坦言，一旦方便起来，负担也是有的。

“最可笑的是患者的邻居生病，也会问你。”陈罡认为，遇到此种情况，他会坚决拒绝。有些移动医疗声称要面对更高端的客户，收费比较高，陈罡也表示暂不加入。他认为，真正需要关心的是来自偏远山区的患者，如果来医院随便加个号看病都很容易，那就不需要纳入到远程管理。

此外，移动医疗最终会给医患关系带来怎样的变化？陈罡也有疑问。在他看来，与患者联络半径变短之后，医患关系不可避免会演变为熟人关系，而不少研究认为，“熟人关系”在医疗实践中并非最为理想的医患关系。

谁是移动医疗受益者？

其实，医疗需要规范的远不止此。目前，绝大多数医生是利于本职工作以外的时间从事移动医疗。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两者之间如何权衡才能双赢而不是双输？这或许是医生和医院共同需要考虑的。陈罡认为，利用移动医疗APP管理100位以内的患者是较合适的，但也有医生会同时管理几百个网上患者。

不少公司规定，每个月患者咨询人数超过一定数目，医生才会有收入，在此之前的患者付费归网站所有。邢霁远使用的一个APP，其公司规定，患者电话咨询总次数两次以上，且收入超过100元，会给医生补偿。他上个月开通了电话咨询，自己设定了价格每15分钟60元，按照规定，其中的五分之一归网站，网站称之为“交税”。上个月他共接受2次咨询，个人本来累积金额有96元，但由于不到100元，他至今无法提现。

 在此网站上，患者给医生送锦旗等虚拟礼物，也要购买，患者支付的费用网站也要和医生分成。邢霁远说，这些还是出自当下比较正规的网站。陈罡介绍，他每个月从中获得的收入也仅有两三百元。

据邢霁远透露，在一些平台上，对患者提问的问题分诊不够明确，医生们抢题抢得有些混乱，不是自己专业的病也会去抢。

也有患者担心，医生工作忙碌，回答问题的另一端不知是医生本人，还是有人代劳？

整体上，医院管理者目前对职工从事移动医疗也没有出具相关管理措施。陈罡认为，随着移动医疗的升温，医疗机构或许应出台相应规范，规定员工在工作时间和工作范围之内做好本职工作后，才能从事其他事务。但如此一来，如何监控又是一道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