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阿华是在我们那幢住满了肿瘤病人的大楼里，他独自一人来住院，身边放着一个脏兮兮的行李袋。

从护士晶晶那里我得知，这位小伙子31岁，肾癌术后复发，多发淋巴结转移，伴有血尿。“他真是可怜，爸妈都过世了，生病了没人照顾，也没人拿主意。”晶晶扭头对我说，“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晚饭吃了没有。”我轻轻地走到阿华旁边，他理着干净的小平头，仰面躺着，因为肺气肿而戴着的吸氧面罩下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隔壁床的患者都有家人和护工照料，就他那儿冷冷清清，没有人来探望他，也没有人给他打来电话。看着他空洞无助的眼神，我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吃晚饭了吗？”他告诉我只吃了一个菜包。

或许是因为他和我同龄，又都来自偏远的小山村，我对阿华格外关心。那天临走时，我对他说：“以后我买晚饭的时候给你也带一份吧。”他先是愣了一秒钟，之后连连摆摆手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那么麻烦。”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吃饭时都会给阿华也带上一份，一般都是自己吃什么就给他带一份一样的。阿华每次都吃得飞快，看得我直皱眉，叮嘱他：“吃慢一点，你胃不太好，一口饭要嚼上三口再咽下去。”

过了一周，所有检查完毕，阿华正式开始了化疗。他原本乌黑的头发不断地脱落，几乎每天起来枕边都可以捋上一大把。为此，阿华惶恐不安，甚至一度拒绝了晶晶的心电监护。我特地给阿华调换了病房，由原来靠近门的位置换到了最里面，这样拉上床帘，就有了一方独立的小天地。

接下来，一个迫切而棘手的问题又出现了—阿华的医药费告急了。他初入院时交纳的5000元钱已经所剩无几，医院要向家属催缴医药费了。可是，阿华连家属都没有，我们只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听他提起过自己有一个姐姐，却早已远嫁他乡，至今仍在艰难地讨生活。

“真的想不到有什么亲戚了吗？”晶晶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生怕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阿华紧紧地攥着被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无奈的望着我们。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给医院写了一份申请，经过层层审批，终于可以给阿华减免部分医药费。这样，阿华可以坚持把这个疗程的化疗做完。他依然沉默寡言，只是偶尔在面对我们的关心时露出一点笑容。

有一回，我和阿华一起吃饭时无意间提到，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办婚礼了。他先是一阵欣喜，转而变成了苦涩。“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我呆在那儿，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他笑了笑，用故作轻松地语气说：“我会回来的，看头发不是长出来了吗？”

9月，阿华做了最后一次化疗，效果还不错，肿瘤缩小了三厘米，病情较稳定，他终于可以出院了。出院前一天，他带着门诊退药的几百元钱早早地出门了，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红色的包裹。等我下手术回来时，阿华早已离开。值班护士晶晶转交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说是阿华留下的。

在病房昏暗的灯光下，我轻轻地将包裹打开，一只琥珀色的玻璃瓶里装着各种颜色的永生花，旁边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谢谢你，新婚快乐，阿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