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13时02分，敬爱的中国科学院、工程院两院院士、我国肝脏外科之父、世界著名的肝胆外科大家吴孟超院士与世长辞。突来的噩耗，使我一颗久久牵挂的心痛裂欲碎，点点滴滴的往事涌上心头……

我自上世纪70~80年代从事普通外科临床工作，就经常听我的老主任、外科前辈们提到吴孟超教授，因为他与我的老主任苗春浦也是老朋友，知道他是我国我军从事肝胆外科事业成绩卓著的知名专家，但早期对他还只是高山仰止，觉得他很伟大，也很遥远。后来，我有幸得到同济医科大学、中国科学院裘法祖院士和吴在德教授的亲自培养，因为裘老与吴孟超院士有着不同寻常的亲密师生关系，才与吴老有了近距离的接触。当时我结合我科在70年代末开展的肝移植工作，一直边做临床边开展肝缺血再灌注细胞损伤机理及防治研究，并以此完成我的硕博士研究论文。裘老对我说，吴孟超教授是来自军队的肝胆外科著名专家，他非常注重对中青年人才的培养和扶持，你的进步应该得到他的指导和帮助。裘老多次向吴老介绍我的临床和科研工作，在吴老来汉开会时，常要叫上我去向吴老汇报，当我与这位著名的肝胆外科大师开始近距离接触，就觉得他非常亲近，一点架子都没有。他总是拉着我的手亲切地说：“我们都是裘老的学生，你就是我的师妹啊，别紧张，我一定会帮你的！”我说：“那可不敢当，您永远是我敬仰的老师、大师，我永远是您的学生！”他风趣地说：“叫你师妹，我就年轻啦！”说完哈哈大笑，我也不禁笑起来，就一点都不紧张了。在裘老的建议下，他参加了我所有的研究论文、申报成果的鉴定，给我提出过很多中肯的意见建议，笔笔精心的鉴定推荐意见使我的工作不断向纵深发展。在裘老和吴老的指导帮助下，我的研究工作在1996年的世界军事医学大会上做了汇报发言，以后又获得了多项成果奖。2002年，他得知我已成长为武汉总医院普通外科主任，非常高兴，在武汉开完一次学术会后专程从汉口来到武昌我们总医院视察工作，向我了解科室近几年的发展和未来的方向，询问我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困难，他知道我对女同志当外科主任还有些紧张，怕干不好，就亲切地对我说：“女同志做外科医生不容易，做外科主任更不容易，一定要坚定信念不动摇，临床科研都要抓，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你一定会干好的！” 并与我合影，留下一张珍贵的照片做纪念。这张照片我每次看到都心潮难平，正是恩师裘法祖、吴孟超院士的悉心培养，热情鼓励，使我有了前进的动力，取得了一定的进步，科室也得到很大的发展，成功创办了硕、博士研究生培养点、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开展了多项临床技术，建成了军区普通外科中心，一批批中青年外科医师在这个平台上得以逐步成长。每想到这一切，我就对敬爱的恩师裘法祖院士、吴孟超院士充满了感激、感恩之情，是两位医学大师、大家绵绵不断的春雨滋润，使我得以春芽破土，茁壮成长。

尊敬老师，是吴孟超院士给我们留下的最珍贵的品德之一。吴老在肝脏外科事业上的成就举世瞩目，万人敬仰，可是，在老师裘法祖院士面前，他从来都是以学生自居，虽然裘老比他年长还不到十岁，但他对裘老永远是那样发自肺腑的敬重和爱戴。裘老如果去上海开会，他一定会亲自去机场迎接；他来武汉开会，第一件事是要去裘老家拜访老师，给裘妈妈送上鲜花。裘老总是说，吴孟超教授的肝脏外科早就超过我了；可是吴老也总是说：“没有裘老师的指点和支持，哪有我今天的发展？老师就是老师，一辈子的恩师，永远都要敬重！”我曾多次亲眼目睹两位院士师生相见面时亲密无间，通电话时无所不谈，无论对我国的学术发展、研究方向，还是对人才培养、学科布局，两位大师都是畅所欲言，心心相印，着眼全局，共谋发展。可以说在那个时代，两位顶级医学大家最真诚的精诚团结和谦和相处，对中国外科学事业的全面稳定发展，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支撑和引领作用。这一点永远值得今天的我们学习、体会、铭记、敬重。

吴老的肝脏外科手术技术是顶级的，他开创了许多的肝脏外科手术规范，打破了许多的手术禁区，一息尚存，就要站立在手术台上为病人谋健康。然而，他并不满足于外科临床技术的发展。早在上个世纪，他就注意到肝脏外科恶性肿瘤治愈的困难，开始着手培养基础研究的人才和基地，攀登攻克肝癌的高峰。此后，他又关注到，光有基础研究还不够，为了让基础研究成果更好更快地成为解除病人疾苦的可靠路径，必须抓紧临床研究和转化医学研究。正是这种理念，使他决定聘请著名的国际肝胆胰外科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香港中文大学刘允怡教授担任东方肝胆外科研究所的所长，亲自主持东方肝胆外科医院的临床研究工作，并使之尽快与国际接轨。刘院士曾对我说，当他听到吴老的这一决定，甚为震惊和感动，因为谁都知道东方肝胆外科医院在吴老的领导下，已成为中国肝胆外科的标杆和引领单位，吴老却能如此清晰地认识自己的不足，果断地聘请一个外单位的教授来全面负责自己单位的临床研究工作，这是多么难得的谦虚大度和高度信任！果然，刘院士没有辜负吴老的期盼。他用了十多年的时间为东方肝胆外科医院的临床研究工作进行了顶层设计和逐步实施，手把手地指导这项工作稳步开展。如今，在吴老和刘院士亲手培育的这片临床研究“果树林”里，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不仅成就了高等级的国家科技进步奖、何林何利奖等，研究成果得到了国际同仁的科学验证和高度认可，而且培养出了一批批优秀的临床科研双馨人才。2019年，刘院士策划将东方肝胆外科医院及国内其他医院的经验总结推广，在全国推进规范化的临床研究培训工作，以满足广大的临床医师开展正规化临床研究的需要，在国际指南制定中争取更多的中国话语权，并请我协助开展这一工作。2020年元旦前夕，刘院士与夫人和我一起，带着我们的意见和拟定好的培训课程计划，前往东方肝胆外科医院，探望病中的吴老，向他作汇报。那天，吴老知道我们来了，十分高兴，他坐在沙发上坚持听我们的汇报，连着说“好！好！这个问题很重要，很重要！要抓紧办。”他和刘院士夫妇按照中国人的习惯互拜，恭祝新年快乐，又带上刘院士夫人送的新年礼物羊绒帽子和围巾，欣喜地照相留念，我用手机拍下了这感人的一幕，期盼着在新的一年吴老能早日康复，我们的工作能不负他的期望顺利开展。没有想到，此后，疫情肆虐，吴老又病重，这一天竟成为永别！

敬爱的吴老，看着照片中您那张总是洋溢着灿烂笑容、充满自信的脸庞，想着您对我们的谆谆教诲、无限关爱，我多么想您不离开，多么想您再回来！我想告诉您，我们热爱的外科事业，又有了很大的发展，不少您熟悉的、看着您的书、观摩您的手术成长起来的外科学专家们又取得了了很多的成果；聪明智慧的青年才俊们借助于日益发达的生物信息化、人工智能技术，大大缩短了学习曲线，成长得更好更快啦。我还想告诉您，您所关心的临床研究培训工作虽然因为疫情的影响不得不暂时中断，但是我们的工作一天也没有停止，在人民卫生出版社的大力支持下，以刘允怡、陈灏珠两位知名院士为主编的国内第一部由临床医学专家撰写的临床医学研究专著——《临床医学研究-理论与实践》，得到您所在的上海海军军医大学东方肝胆外科医院沈锋教授团队、上海复旦大学中山医院陈灏珠院士团队、浙江大学邵逸夫医院蔡秀军教授团队等专家们的鼎力加盟，已经编著完毕，近期即将由人民卫生出版社正式出版，在疫情全面控制后，我们将结合这部专著逐步开展临床研究培训，不断提高我国临床医师的临床研究水平和科学技术水平，如您期望的那样，让百姓的生命安全，身体健康得到更加科学优质的守护。现在，也有很多的临床医生们已经边学边干，他们不仅关注临床技术本身，而且更关心技术的科学性、安全性，病人真正的获益性，在一些您热情扶持的高水平医学期刊的引导下，开展了很多有益的临床研究，发表了一些重要的研究工作报告。我多想把这些研究工作报告，特别是您最关注的有关肝胆外科的研究进展，一篇一篇地读给您听……

“孩子们，这世界上不缺乏专家，不缺乏权威，缺乏的是一个“人”——一个肯把自己给出去的人。”“让别人去享受人上人的荣耀，我只祈求你们尽善人中人的天职；某些医生永远只能收到医疗费，我愿你们收到更多别人的感念。”敬爱的吴老，您虽然走了，但是您的这些意味深长的教诲永远地留给了我们。我们将遵循您的遗志，继承您的事业，努力地做一个把自己完全交给党、交给人民、交给祖国的好医生。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敬爱的吴孟超院士，放心吧，您的事业后继有人。您永远活在我们的队伍里，我们的心目中！

2021-05-23 泣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