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女士的诊断，是瓦格纳肉芽肿。这是一种少见病，因为瓦格纳医生跟纳粹有关，病名因此被改成肉芽肿血管炎。

当时，M女士病情严重，大量咳血导致缺氧甚至窒息。尤其是关键步骤的气管镜下活检，是冒着相当大风险完成的。

直到，准确诊断建立后的针对性治疗终于产生了显著的效果，“真没想到自己能活着回家！”M女士感慨。这样的结果，让所有参与治疗的医生，当然包括我自己，都感受到了巨大的成就感。

只是，世事难料，没想到不久之后，医院患者服务部门找我对证——患者在住院调查中提到丢失了门牙。

回顾整个气管镜下活检的环节，我们在操作前确实已经注意到上门牙极度松动，权衡利弊后，我们依旧决定手术，当时患者在知情同意书签了字，表示愿意承担风险，包括气胸、出血、缺氧等严重情况，没有列出掉牙一项。气管镜操作中，我们为患者套上常规要求的牙套（Bite Block）——本身是为了防止牙损伤，然而这远远不足以防止原本已经几乎脱落的门牙脱落。

患服人员特别向我强调，M女士对医疗质量非常满意，只是在常规提问中提到了门牙丢失。然而，医院还是提出承担配置假牙的费用。其实，医院完全可以不赔偿，这只是出于礼貌！

如今，M女士仍然是我的门诊患者，她又配了假牙，只是医患交往中从来没有提到过掉牙插曲。

救命、赔牙和最近发生的“医生成功抢救患者后被要求索赔衣物”显然具有共性，但摒除头脑发热，讨论才能有意义。网络关于此类事情的各种刷屏，甚至比作农夫与蛇，圈内圈外群情激愤，仿佛遭遇了史上最大的难以想象。但是，事情的本质是什么？真是那一条裤子吗？倘若买条裤子就能救人一命，我想没有哪位医生会犹豫的！

当事人患者并没有这么做（也许因为还在从心梗中恢复），是患者家属做的，而且还带着警察。大概因为有警察，医生才被迫赔偿的。这正是最令人气愤的问题，也是最严重的因素。警察代表着严肃的国法，没有人违法，警察有权利参与吗？事情如果导致医疗秩序混乱，制造混乱的是家属，而警察反而成为替捣乱者撑腰的帮手。再深究一下，这位当爹的又是怎么指挥得了警察出动呢？整个事件中，违反常规的是警察自己，是无故调动警力的人。这，才是必须追究的问题，否则国法岂不如同儿戏！

实际上，医生很忙，还要抢救下一个心梗的患者，试问，这位当事患者正在接受手术时，主刀医生却被强行拉走、赔偿裤子，这个当爹的是不是又要找来警察，责怪医生没有治病救人呢？医院或者在网上大呼正义的人们要想做点实事，应该代表医生去追究这些问题，将不法分子绳之以法。

然而，事件继续发酵出来的，竟然是当事医生需要自己硬着头皮应付处理、自己凑钱买裤子。医生不是代表着医院工作吗？制造骚乱者居然可以长驱直入，直接接触并骚扰医生。

显然，这家医院没有采取任何应急机制来保护医生工作免受外来突发干扰，也没有制定任何患者关系处理机制而让医生落得被迫自行处理骚扰。这，应该是改事件暴露出来的第二大问题，反映了医院运行管理机制中的重大缺失，是必须纠正的。

遇事镇静，以不变应万变是人的修养，更应是从医者的基本素质。这起偶发事件显然不合常理，却引起了漫天漫地的反响——农夫与蛇、大医精诚、学医辛苦、医生不是神救不了每个人等等。提醒一下，煽动舆论群情鼎沸其实是对不良媒体、不良煽动者的巨大“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