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之死，是曹雪芹著作《红楼梦》最感人至深的故事情节，让千千万万个读者潸然泪下。 《红楼梦》经常描写的黛玉咳嗽、咯血等细节，让很多文学爱好者长期以来认为《红楼梦》中黛 玉死于肺结核。然而，致使黛玉香消玉殒的究竟是什么疾病？古往今来，说法不一。6 月 1 日，第 十三届东方心脏病学会议肺循环疾病论坛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辩论赛，辩论主题是“黛玉之死， 元凶是谁？”辩论的正反方全部由心血管医生组成，他们摈弃了心电图、超声心动图、冠脉造影 等现代化诊断手段，从《红楼梦》散落各篇章的症状描述进行归纳、分析、推演，以一场穿越 300 年的会诊试图还原黛玉之死的真相。

辩论嘉宾

正方：黛玉患有肺动脉高压

范粉灵教授　西安交通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管丽华教授　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  杨震坤教授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

反方：黛玉患有二尖瓣狭窄

黄　玮教授　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周　琳教授　同济大学附属同济医院 蒋　鑫教授　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

黛玉病史

主诉：林黛玉，女，17岁，因“反 复咳嗽 10 余年，加重两天伴咳血”就诊。 现病史及病例特点： 1. 少年女性，起病隐匿、病程长，病情进 行性加重；2. 主要症状及特点：①自小发育不良， 弱不禁风；②与季节相关的慢性咳嗽及呼吸困难； ③晚期出现咯血，以痰中带血为主；④大量饮水 后出现呼吸困难加重；⑤夜间症状加重； 初步诊断：肺动脉高压？二尖瓣狭窄？ 鉴别诊断：肺结核。 治疗方案：人参养荣丸等。

正方   先心病所致肺动脉高压？

正方辩手、上海交 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 医院杨震坤教授认为， 黛玉的症状是由肺动脉 高压引起的，其诊断依 据如下： （1）先天畸形或遗 传因素，黛玉发育不良， 与同龄人相比显得弱小， 所以都认为黛玉患有“不 足之症”，其特点与特 发性肺动脉高压有相似 之处。 （2）乏力、气短为 主要表现，尤其在劳累 及情绪激动时加重，均 为缺氧性疾病和心力衰 竭常见表现。 （3）与季节相关的 咳嗽，以干咳为著，中 晚期出现少量咳血，晚 期咳血增多，符合气道 压迫、呼吸道高敏感， 低氧刺激，逐渐出现肺 动脉高压加重，肺实质 破坏和小血管破裂。 （4） 面 如 桃 花、 唇色娇艳，是高血红蛋 白血症或轻度缺氧常见 体征。 （5）晚期出现夜间 阵发性呼吸困难、端坐 呼吸，这些症状符合全 心衰表现。 导致肺动脉高压的 疾病首先考虑先天性心 脏病，其次为大动脉炎、 纤维纵膈瘤、肺毛细血 管瘤病/肺静脉闭塞症， 依据如下： （1） 先 天 性 心 脏 病，黛玉 17 岁死亡，家 中人丁稀少，加上其父 亲林如海是独子，40 岁 左右亡故。黛玉母亲也 在 20 岁左右死亡，母系 的 4 个姐姐也相继死亡， 林如海的儿子在 3 岁夭 折。由此可见，林府很 有可能有遗传性或先天 性心脏病。此外，《红 楼梦》记载黛玉“心较 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 胜三分”，而先天性心 脏病中也有被认为“心 多一窍”的疾病，如房 间隔缺损、室间隔缺损、 动脉导管未闭。因此， 黛玉死亡原因考虑可能 为：先天性心脏病、动 脉导管未闭第二阶段 （双向分流）、艾森曼 格综合征。 （2）大动脉炎，在 亚洲地区较多见，多发 于年轻女性。因多部位 血管受累，女性多发， 常头晕、体弱、气短、 四肢无力等，受凉或季 节变换时加重，被民间 称为“西施病”。 杨震坤教授总结道： 通过分析其临床表现和 家族病史，正方认为黛 玉是死于先天性心脏病 引起的肺动脉高压。

反方  望闻问切四诊法 先天性二尖瓣狭窄？

反方辩手、重庆医科 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黄玮教 授结合中医“望闻问切” 四诊法，落脚于现代循证 医学，试图还原黛玉的真 实死因。 望诊：红楼梦第 30 回 描述黛玉，“只见腮上通红， 自羡压倒桃花，却不知病 由此萌”。接近现代医学 中的二尖瓣面容。红楼梦 第 76 回，黛玉“伸出玉葱 般的手指”，说明其手指 纤细，不符合杵状指指征， 因此可以直接排除艾森曼 格综合征所致肺动脉高压。 闻诊：原著中从未提 及黛玉存在声音嘶哑的症 状。艾森曼格患者晚期会 出现声音嘶哑的情况，显 然与黛玉不相符。 问 诊： 第 82 回 提 及 黛玉病情发展到中晚期， 死前症状“喉间尤是哽咽， 心上还是乱跳……挣扎起 来……又躺下去，翻来覆 去”。除此之外，原著中 多次描述她存在端坐呼 吸、夜间阵发性呼吸困难、 心悸等症状。 家族史：父早亡，母 亲死得更早，母亲的姐妹 也死了，弟弟 3 岁夭折。 因此怀疑林氏家族存在家 族性遗传病。 切诊：第 83 回文中描 述，王大夫对黛玉进行了 切脉，这是全书中对黛玉 的唯一一次体格检查：“六 脉皆弦……六脉弦迟，素由 积郁，左寸无力，心气已衰。” 从现在医学角度进行解读， 黛玉脉压差低，血压水平 不高，无水冲脉，可以推 断她左右心的前后负荷都 比较低。不符合动脉导管 未闭应具备的水冲脉体征， 更倾向于二尖瓣狭窄。  黄玮教授对黛玉病史 总结道：肺淤血表现，春 秋容易发生肺部感染，存 在劳力性呼吸困难，反复 发作左心衰表现：端坐呼 吸。但不存在肺动脉高压 常见的紫绀，却有二尖瓣 狭窄的典型面容。黛玉患 有先天性二尖瓣狭窄的可 能性大。 先识潇湘颦眉弄， 天斧鬼琢玉唇红。 性命岂能由天定， 二月长安厌春风。 尖尖玉指碾琼苞， 瓣瓣碎红葬玲珑。 狭巷忽来晚风回， 窄径红楼荒唐梦。

大会主席点评

最终，由现场代表与嘉宾投票评选出优胜辩 论方：支持“先天性二尖瓣狭窄”死因的反方在 此次辩论赛中表现更佳。 葛均波院士表示：“《红楼梦》本身是文学 作品，黛玉的病情来源于现实又并非真正的医案， 所以对黛玉疾病及死因的讨论，只能通过现代医 学知识进行科学的推演。黛玉患有先天性二尖瓣 狭窄的可能性很大，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先心病或其他原因导致的肺动脉高压。”

共识 正反方出奇一致：肺结核是场美丽的误会

人们认同黛玉患有 “结核病”，可能因为黛 玉符合人们心中关于肺结 核的文学印象，即身体纤 弱、逐渐消瘦，易让人痛 惜美好事物的消逝。对此， 正反方专家意见出奇的一 致：黛玉所患并非肺结核。 正方辩手、复旦大学 附属中山医院管丽华教授 从初步诊断、鉴别诊断等 方面来阐述了黛玉的病 情。她强调了肺结核是一 种传染病，首先要有传染 源。根据黛玉的家庭情况 来看，母亲早故后黛玉就 到了贾府，贾府人数众 多，如有肺结核患者，应 该有相关病例体现在文学 作品中。因此，尽管黛玉 有咳嗽、咳痰两周以上或 痰中带血等肺结核的可疑 症状，但黛玉生活环境中 没有肺结核患者（无传染 源）；也没有新发结核病 患者（易感人群没有感 染），故可从流行病史角 度排除诊断。 黛玉每岁至春分秋分 之后，必犯嗽疾，今秋又 遇贾母高兴，多游玩了两 次，未免过劳了神，近日 又复嗽起来，觉得比往常 又重。 ——《 红 楼 梦》 第 四十五回 反方辩手、同济大学 附属同济医院周琳教授认 为，黛玉的临床特征包括： 咳嗽、咯血、面部潮红、 低热盗汗、感情脆弱、乏 力消瘦。黛玉并非幼时患 有肺结核，原因有三点： （1）肺结核是传染性疾病， 而黛玉幼年起病，且与宝 玉等人同吃同住，并未传 染，与结核病特点不符； （2）古代的肺结核是不 治之症，没有经过规范治 疗的结核病患者，很难存 活数十年；（3）黛玉从 幼年便吃药，症状以怯弱 为主，因此黛玉是先天体 弱积病，后期染病恶化。

大会主席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