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肯锡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商业咨询公司，他的金牌咨询员有一项特别的修炼，就是能将电梯里与陌生人的邂逅与寒暄变成潜在客户，甚至忠诚客户的交往前戏，这个本领称之为“电梯魅力”。设想一下，如今的高速电梯，2分钟就可以由底层到达顶层，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目光默默交集，好感度悄然萌生，最多三个回合的言语碰撞，就能拨动对方的心弦，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相约面询，甚至急匆匆地邀你一同走出电梯，去总裁办公室细聊……

医学生的课程众多，超过30门，修业期冗长，长达八年，人称白色巨塔里的艰苦攀登。而我所教授的“医学哲学课”（正式的课程名称叫“自然（医学）辩证法”以及“中国马克思与当代（医学）”）在医学生漫长的专业课程谱系中很不起眼，最多的九次课，最短的四次课，就像是一次“电梯邂逅”。而哲学却是一门历史悠久，经院化程度很深的古老课程，这一短一长的落差，也催生我们这些哲学老师的“电梯魅力”，一是高度浓缩，二是问题烧脑，基本上是一次课一台大戏，直击命门。譬如：

“为什么考考考、背背背、练练练，最后只能忘忘忘，背回去一只空麻袋？”

“为什么知识不是信仰，知识的增长不是精神发育？我们需要怎样的精神发育？”

“医学是纯科学吗，如果不是科学，那是什么？”

“生死，是规律，还是宿命？它只是技术命题吗？如果不是，又有哪些非技术面相？”

“身体：仅仅是形态、功能、代谢的载体吗？怎么就冒出权利、尊严、审美来了？”

“人（医者）的大脑能够研究透彻人（患者）的大脑吗？”

“演化，仅仅是自然、社会的规律吗？演化镜像中的医学呈现怎样的轨迹与类型？”

“循证医学有罩门吗？如果有，都在哪里？”

“如今，影像医学如日中天，为什么人类苦难无法显影？”

PBL（问题式教学）熏陶出来的北医学生们特别受不了哲学问题的“虐待”，他们极其希望以他们的阅读、思考、批评、发凡踢碎老师们抛出的“水晶球”。不过，哲学常常是一份诱惑，一分心弦的触动，而不是一份标准答案，他们课堂上的苦苦求索留下的是一道道思想的车辙，为他们未来的理论研究、临床生活投射下一道智慧的光影。

我们老师也常常被这道光反射到。一次，同样在电梯里，一位大概已经毕业的学生突然眼神里满溢着感激，“您是教医学哲学的王老师吧！”当得到确认之后，她急切地表达：“感谢您的生死课，让我在临床工作中超越了技术的思维，感知到生命的真谛……”说完，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望着飘然离去的学生背影，我心中是满满的成就感，医学人文就是盐巴，份量不大，但让学生的职业生命有了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