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胡大一的学生,而胡大一是许玉韵的学生,许玉韵是我师爷。
远观
最早见许老是1999年,在北京朝阳医院的读片会上。胡大一老师当年建心内外科一体的心血管中心,为了避免心内外科争抢患者,给患者最好的治疗手段,就由许老组织读片会。患者是该放支架,还是该搭桥,由许老拍板。
许老笑眯眯地让心内科和心外科医生陈述理由,最终两边也都很满意。
由于距离太远,那时感觉许老是个挺不错的“和事佬”。
搬石头
后来我到北京同仁医院当主治医师,许老也被胡老师请去查房。我也从“远观”到有机会进一步与许老接触。我找许老,除了为解决临床疑难问题之外,还有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
很多“危险”的患者拒绝我们给出的治疗方案,我就去“求”许老。许老基本上有求必应,不知怎的,我们做半天工作都不答应的患者,最后还都听他的,而且做完手术,结果还真的很不错。
胡老师做事雷厉风行,逢水搭桥,逢山开路。但也难免有些时候,路开好了,有些石块拦在路上,学生们有时跟不上或不理解,被胡老师责备。
学生想不通,许老知道后,就找他聊天。
还有时候,师兄弟之间有摩擦,我们不敢去和胡老师说,也找许老“告状”,许老也跑来劝解。
许老其实就是那个默默把石块搬走的人。
“我看好你”
再后来,胡老师不再担任北京同仁医院心脏中心主任的职务,许老来医院也较少了。我在开会时碰到许老就抱怨,很多临床问题没有人管。
他则对我说,你要改变,要想办法。
我说,一个人能做什么呢?谁听我的呢?
他当时只说,“会变好的,我看好你。”
之后,我兼职做《医师报》副总编。许老知道后特地打电话祝贺。且他是唯一一个给我打电话祝贺的。他说这个工作,比单纯当一个医生重要。
“低调好些”
后来我在《医师报》开办了“复杂疑难病例讨论”栏目。突然有一天我又接到他的电话。
他对我说,你办的疑难病例讨论很好,但有的地方我不太同意其他专家的意见。
他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并查找了参考文献,按标准格式附上。
他特地声明,“不必刊登我的看法,低调好些。”
我没有听他的话,把他的信刊登在了报纸上。
对一个事不关己的病例,一位80多岁的老人写了一封1300多字的长信。而我们很多年轻人用电脑拷贝和粘贴写文章,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不知甚解,真是汗颜。
之后他又连续写了几封信,对病例分析的不足予以指导。
思想的种子
胡老师早年做的工作一点一点在实现,很多在当时看着没有希望的想法也都逐一在慢慢地实现,他也说,做工作要8年才能结果。
随着时间的流失,我见许老时牢骚少了,报告的成绩多了。
很多情况下,一个人种下种子,生根发芽都需要时间。只要适时浇水,给点阳光,慢慢会长成树。
一个人,很难指望在短期内扭转一个系统,其实最重要的是,你怎么就能证明自己的观点就是正确的?大家为什么听你的?
我后来想,许老在听到我的抱怨时,给我传递的信息是,别人不理解你,不要着急,凡事有个过程。说出自己的想法,别人不听,没有关系,至少你已经在他人心中种下你想法的种子。做事,一方面自己努力,要去做,而不是说;另一方面需要寻找到与自己理念一样的人,而不能奢望每个人都能理解你,不要着急。
温暖
回想许老,别人说他在学科建设方面如何如何。而在我心底,想起许老,就有个感觉,如果说出来,就是“温暖”。
胡大一老师曾问他的学生,什么叫熏陶?
他的解释是,你在高人的身边,高人吸一口烟,吐出烟来,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烟的气息,这就是“熏陶”。
我想他说的是,学习是潜移默化的,看别人怎么做事情,自己感受人格魅力,不知不觉地模仿。
许老从来没有给我上过课,从来没有教过我一门技术,只有聊几句,帮我看几个患者,打过几个电话,写过几封信,但他的“温暖”帮助我度过了从28岁至43岁,那段浮躁和牢骚满腹的15年时光。
胡老师给人的 “熏陶”,大多是行动体现大格局、价值观和不屈不挠的态度。而许老,也许是“隔辈亲”,更多的是帮助我成长。
许老,他不算我的导师,他是我老师的老师,他是我的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