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我来到英国阿登布鲁克医院学习。在学习过程中，曾遇到这样一位患者。

这位９0岁的老太太患糖尿病、房颤多年，因左下肢疼痛入院，初诊医师怀疑是糖尿病足。后来，患者下肢皮肤变黑，动脉闭塞。医院随即进行抗凝治疗，血管外科来会诊认为，肌肉已坏死，无法用手术开通血管，截肢是生存的唯一办法，没想到方案被老太太拒绝了。

老太太的老伴儿患了老年痴呆症，生活起居全依赖她。她若截肢，老伴的生活便无人照顾，并且她认为没有尊严的生存与死亡无异。住院几天后，她的病情持续恶化，皮肤变黑的地方不断向上延伸，吗啡止不住疼痛。可每次查房，总见她表情淡然、高贵，只是说“如果能止痛就好了。” 

 终于有一天，当班教授明确告诉她，“我很遗憾，抗凝治疗没有效果，恐怕死亡就要到来了”。至今我还记得当时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恐惧、彷徨、焦躁，也没有无所适从，还是那么的淡然、高贵，嘴角微微带笑。教授接着问，你是愿意死在家里还是医院？她说：“死在医院好了，但最好等我儿子明天早上从法国回来，我要和他告别。要死在家里，谁来搞卫生？”说完和教授一起默契地笑了。

这一幕让我有些诧异，我问教授：“英国医生对患者都如此直白地告知死亡吗，患者面对死亡时都这么平静如水吗？”教授说，如果死亡不可避免，而患者又意识清楚，医生必须把病情告诉本人，让他为自己最后的时间做计划。如果患者不愿意知道那另当别论。英国文化教导人们每个人都应该认识到，死亡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英国人对医生非常尊重，当医生说死亡就要来临时，大部分英国人都能平静接受。

教授最后的指示是，停止一切治疗，仅用吗啡维持，让患者保持清醒状态，直到见到儿子。